华文教育概说

华文教育概说

——(一)华文教育的百年历史和发展规律
　　北京华文学院彭俊
　　引言：世界华文教育源远流长，在1900年前后进入学校教育阶段，在当代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学科。作为一个具有独立性质和特点的学科，需要进行两个方面的研究：其一，要研究华文教育的社会关系，也就是研究华文教育的生存环境和历史变化，探讨发展规律。其二，要研究华文教育的本体问题，也就是研究华文教育的基本教学要素，把握本体特点。研究的目的是：把握发展规律，认识学科性质和特点；整合教学资源，营造教学环境，全面提高教学效率。本文重点论述华文教育生存和发展的必要社会环境条件，梳理华文教育的百年历史脉络，探讨华文教育的一般发展规律。
　　一、世界华人人口的分布和华文教育的重点地区
　　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华人，有华人社会的地方就有华文教育。根据《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(2005)》的相关统计，海外华侨华人广泛分布于五大洲的143个国家，具体为：33个亚洲国家；26个欧洲国家；38个非洲国家国家；11个大洋洲国家；35个美洲国家。了解世界华人人口的基本分布情况，可以知道，华文教育有一个不断发展的华人社会基础，有一个规模宏大的教学体系。从各地区华人社会的历史和发展水平看，华文教育的发祥地和重点地区是东南亚和欧美地区，其它地区的华文教育也在快速发展。
　　二华文教育与华人社会的基本关系
　　2.1华人社会和华文教育的缘起
　　华人社会是一个基于血缘、文化和族裔利益的社会群体。作为一个重要的社会界别，我们暂且定义为：华人社会指凝聚于中华文化和族裔利益、形成族裔语言文化氛围，具有族裔社会组织、作为社会成员存在的华人族裔群体。一般说来，自觉而成熟的华人社会，以文化认同和利益共同为基础，以具有华人社团、华文学校、华文报刊作为基本标志。简而言之，华人社会是凝聚于中华文化和族裔利益的社会群体。中国人的移民史虽然可以上溯数千年，但华人社会的形成和发展，是在19世纪中期以来的大规模移民之后。早期雏形的华人社团出现在17世纪的早期，但当时的华人数量、经济能力、文化构成以及社会处境，尚不足以形成影响较大的社会气候，华文教育的形式只能是家教、私塾和小型的义学。华人社团和华文教育在各个国家产生较大的社会影响，要从19世纪中期算起。19世纪中期至今，华人社会在曲折中不断发展壮大，确立了自己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，形成了具有民族特征的华裔社会文化氛围，为华文教育提供了牢固的社会基础和广阔的发展空间。
　　2.2华文教育的起源
　　中国人具有重视教育的文化传统，华文教育的起源和早期形式是私塾和义学。在华文学校建立之前，私塾和义学、学堂是世界各地华文教育的主要形式。课堂一般设在大户人家的家庭、会馆、祠堂和神庙里，主要的教学内容是三字经、百家姓、千字文，四书五经以及尺牍、珠算等。历史记载，今日的印度尼西亚雅加达，早在1690年就开办了“明诚书院”，至1899年，全印尼的义学已多达369所，学生达6600余人。在华人早期的主要居住地，一般情况也大体如此，如：1819年马来亚槟榔屿华侨创办了五福书院，1829年新加坡华侨创办了3所私塾；当时华人家庭并不算多的美国、加拿大，也有私塾和义学。这种基本的、旧式的教育虽然具有局限性，但它们星罗棋布在世界各地，为提高华人社会的文化水平，增强华人社会的凝聚力，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，开创了华文教育的先河。
　　2.3华文教育和华人社会的基本关系
　　伴随着华人日渐增强的族裔意识和文化自觉，在华人社会共同的关注和支持下，华文教育由自发的私塾教育逐步发展成为具有广泛社会意义的义学、学堂和学校教育，成为华人社会的文化基石和精神支柱。从起源看，华文教育与华人社会的基本关系是同生共长，华人社会需要华文教育，华文教育培育华裔后代和华人社会的未来。从发展看，华人社会的繁荣发展，决定着华文教育的无限前景。
　　三、华文教育的学校教育阶段
　　1900年前后，华文教育进入了新的历史发展时期。东南亚和北美地区纷纷建立华文学校，标志着华文教育进入了正规的学校教育阶段。
　　华文学校的诞生，对华人社会和华文教育的发展具有多方面的意义：
　　第一，华文学校更新了教学内容，丰富了课程设置，使广大华人子弟开始接受正规教育，从而全面承担起教育华人后代的责任和义务，有效地维系了华人社会的文化传承。第二，华文学校对它前后出现的各种华文教学形式都有引导、示范和推动作用，领导和代表着华文教育的百年主流。第三，华文学校的生存和发展，全面地揭示了华文教育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必要社会环境和条件。
　　四、华文教育的百年发展脉络
　　一百年来，华文教育的发展可谓艰难曲折，几经兴衰起落。为汲取历史的经验教训，在世纪之交的第三届国际华文教育研讨会(1999年，上海)，第三届(1999年，马尼拉)和第四届(2001年，曼谷)东南亚华文教学研讨会上，各国同仁从不同角度总结本国的百年华教历史，比较清晰地再现了百年历史的基本脉络及其多重社会历史原因。
　　4.1各国同仁的研究举例：
　　印度尼西亚：从1901年巴达维亚中华会馆学校成立，到1965年苏哈托新秩序政权下令封闭全印尼外籍华侨学校为止，是印尼现代华侨教育时期。这期间，华侨教育历经草创阶段(1901-1911)；开拓发展阶段(1912-1941)；停滞阶段(1942-1945)；复兴阶段(1945-1950)；发展鼎盛阶段(1951-1957)；式微消亡阶段(1958-1965)。印尼华文教育时期可分为两个阶段，即低谷阶段(1965-1998)和复苏再发展阶段(1999-至今)。在低谷阶段，苏哈托政权全面禁锢华校和侨团，厉行单一民族同化政策。
　　菲律宾：创始阶段(1899-1912)；扩展阶段(1912-1941)；停顿阶段(1941-1945)；复兴阶段(1941-1955)；停滞阶段(1955-1973)；转变阶段(1973-1991，华校菲化)；新生阶段(1991至今)。
　　缅甸：第一间华校创办于1904年，在30年代至二次世界大战前为缅甸华侨文化教育的第一个黄金时期；二战期间华侨学校均停办；二战后的40年代后期至60年代初期，成为缅甸华文教育的第二个黄金时期；60年代初至70年代是走下坡路的暗淡时期；70年代至80年代又开始复苏；90年代初期至世纪末，以第二语言为教学方针的新兴华文学校开始崛起。从此华文教育又走上了百花齐放的康庄大道。
　　“泰国的华教发展，也和东南亚其他国家一样受到世界局势及国内政治的影响。泰国华教也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灾难，惨遭扼杀，全部被封闭。战后华校争相复办，像春笋萌芽，形势喜人。”但自1932年的“几十年来，由于各个时期的政治因素，泰国政府对华校采取各种形势的管制手段，华校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。”“到了20世纪70年代，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，国力日强，推行与邻为善，与邻为友策略。世界各国，特别是东南亚国家对中国的政策也有了明显的转变，从警戒、防范而改为信任，友善。1992年，泰国政府对华教开始实行开放政策。”
　　4.2百年华文教育的五个时期
　　综合考察东南亚各国一百年来的华文教育历史，我们认为，客观上形成了五个时期：1900—1937：1900年至二战前的发展兴盛时期；1937—1945：二战中的衰落时期；1945—1955：二战后的再度兴盛时期；1955—1985：“冷战”衰落时期；1985—现在：当代华文教育时期。
　　其中，37——45和55-85，是“二战”和“冷战”迫使世界华文教育从高峰跌入低谷的两个时期。其它时期，是世界华文教育的发展、兴盛时期。
　　4.3华文教育的社会环境条件：
　　研究华文教育的历史，在于揭示各国华教历史的共同所以然。从百年来的历史看，华文教育的生存发展受制于五大社会环境条件：华人社会的发展水平——华人社会的人数和凝聚力；华人社会与所在国家的关系——华人社会在所在国的地位和影响；所在国家与中国的关系——地缘政治、经济联系；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——综合国力和国际事务能力；国际形势和时代潮流——战争对抗与和平合作。
　　这五大社会环境条件的共同作用，决定着华文教育的兴衰起落；它们在不同国家不同历史时期的具体情态，决定着各地华文教育的具体形态、特点及变化。不同地区和国家华文教育的起落变化，都可以从这五大社会环境和条件中找到历史的必然性；而且，这五大社会环境和条件，还将继续决定着华文教育的未来发展。
　　我们看到，华文教育生存于多重复杂的社会环境，在不同的国家里，华文教育的社会环境条件是不同的，需要具体分析判断。但值得强调的是，无论具体的境况如何特殊，最重要的是把握住华文教育与华人社会及其所在国家的基本关系：传承民族母语文化，建设所在国家的多元文化，培养华人社会和所在国家的人才。华文教育只有适应华人社会和所在国的需求，推动华人社会和所在国家的发展进步，才能获得自身发展的动力和空间，发挥积极的社会功能和意义。
　　五、华文教育的基本形态和一般发展规律
　　一个事物的发展规律，即是它与相关事物的必然联系和必然变化。所谓华文教育的发展规律，即是随着五大社会环境条件的综合变化。华文教育必然呈现的兴衰起落；亦即华文教育在不同的社会环境条件下必然呈现的基本形态。把握这个规律，我们就会根据不同的社会环境条件，采取适应的发展策略。
　　5.1华文教育的基本形态
　　百年以来，各国的华文教育千姿百态，但基本的教学组织形式或基本的生存形态为这样五种：家教和私塾、各种语言学习班(中心)、私立学校——个人创办、新兴的周末制中文学校——社团创办、传统的全日制华文学校。五种形态都是华文教育的基本形态，它们的功能是相对独立的，但更是互补的。考察华文教育的百年历史和五种形态的内在关系，可以认为，它们是同一事物的五个层级，同一事业的五种作法。
　　其一，华文学校(全日制华文学校和新兴的中文学校)是华文教育的中坚力量。全日制华文学校的作用无须赘言，发端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欧美地区的新兴中文学校开辟了华文教育的新天地，发展成为与全日制华文学校并驾齐驱的当代华文教育生力军。以美国为例，“社区中文教育(华文教育)成为美国社会中文教育的最大阵地，远远超过主流教育系统里学中文的总人数。其中又以普通话汉语汉语拼音简化字为特点的中文学校发展最快。”据全美中文学校协会的统计：“1995年，新兴中文学校为3%，全日制华文学校为68%，主流教育系统学校为29%；2001年则分别为25%，49%和20%”。该协会会员学校从1999年的160所增加到2005年的300多所，遍布全美国41个洲所有华人相对密集的地区，大又后来居上之势。其二，家教和私塾、各种语言学习班、私立学校，以其特有的针对性、实用性、适应性、灵活性等优势，有效地满足了各类学习者的不同需求，从语言教育的社会性、普及性、多样性来看，可以说它们撑起了华文教育的半壁江山。特别是家教和私塾、各种语言学习班，在逆境中坚持华文教育，在复苏阶段加速振兴华文教育，意义重大。正是因为华文教育有五种教学形式，所以才具有广泛的社会适应性和顽强的生命力。
　　5.2华文教育的发展规律
　　学校教育是华文教育的风向标和晴雨表。各个兴衰阶段的明显标志，主要是华文学校在数量和规模层次上的变化，其次是五种形式的互动演变，具体表现为三个方面：
　　一、兴盛时期，从幼稚园小学到中学高中和师范教育全面发展，直至出现高等学府；衰落时期，华文学校数量减少，规模缩小，层次降低，难以为继。
　　二、兴盛时期，各种形式的华文教学全面兴起，并趋向于向学校发展；衰落时期，各种形式的华文教学全面消沉，学校教育向各种形式的学习班降级，直至转为地下家教。
　　三、兴盛时期，出现以学校为成员单位的全国性华教组织，国际间的交流合作广泛开展，华文教育的整体水平明显提高，学科理论建设也得到极大加强；反之华文教育则日趋萧条。
　　试以第一个兴盛时期(1900—1937)为例：学校兴办至1911年，各地华侨学校达100多所；辛亥革命爆发激发了办学热潮，至二战前夕，家教和私塾、学习班、夜校遍及各地城乡，华文学校达3000余所；一些国家还建立了师范教育，成立地区和全国性的华文教育领导组织。如：1907年印尼——爪哇学务总会；1911年，荷印华侨学务总会；1913年——马来亚华侨学务总会，缅甸华侨学务总会，菲律宾华侨教育总会；1914年新加坡——英属马来亚华侨学务总会。历史上各个兴盛时期都有共同特点：以学校教育为主，直至建立全国性的教育机构和开展国际交流和合作。华文教育界一致认为，今天的华文教育正处在新的发展和兴盛时期，主要是着眼于五大社会环境条件的综合性好转，多种教学形式全面发展。
　　结语：从一百年来各个时期的情况看，华文教育的五大基本教学组织形式，是华文教育体系的基本组织构成，它们各有自己的功能和意义，共同肩负着华文教育的历史使命：在顺境下，百花齐放，学校等有规模的教学形式健康发展，共同对五大环境产生积极的社会意义；在逆境中，五种类型此消彼长、进退有序，应对着五大环境的消极变化。
　　宏观上认识这种有规律的应对变化，有利于全面把握华文教育的发展态势，制定不同阶段的发展策略，也有利于全面加强华文教育的体系建设。